茅草屋里的传承

黄小银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初的盱眙农村，曾经住了22年的茅草房。在我的记忆里，那墩破得不成样子的茅草屋，就像病入膏肓的老人，只有依靠几根木棍才能延续它的生命！

　　在那个狭小的三间茅草房里，两个姐姐住在西头房，我和孪生哥哥住在东头房。草屋的中间被称为“当门心”，白天是接待客人和吃饭的地方；晚上，父亲掀起桌子，拆下门板，铺上被褥，就成了父母临时的床铺。草屋的地面一年四季都是潮湿的，遇到绵绵细雨的秋天，被子也是湿漉漉的。要是碰到夏天的狂风暴雨，外面的水会从老鼠洞里往家里灌，甚至从门槛外向家里涌。随即，雨水还会从房顶往下滴，这时家里的坛坛罐罐，甚至脸盆、脚盆都要拿出来接水，可水还是会滴到床上、地上……

　　在茅草屋里，父亲是“顶梁柱”，他沉默少语、强壮有力。那年，大姐7岁，二姐3岁，我和孪生哥哥才1岁，母亲又常年生病，爷爷奶奶都已去世，为了养家糊口，父亲每天都在外面奔波。经常天还没发亮，父亲就要开拖拉机帮人家送猪肉到南京，几百公里的路要走很久，回到家时都已夜深人静了。记得在一个冬天的凌晨，我在睡梦中被那上气不接下气的“突突突、突突、突……”的拖拉机启动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听母亲说：“这几天你已经发晕两次了，雪下得那么大，拖拉机又摇不响，今天就不要跑了。”“那怎么行，没事的，说好要按时送到，不能耽误人家的生意。”父亲毫不犹豫地回绝道。我悄悄地爬了起来，走到门口，只见屋外寒风呼啸，雪花翻飞，一片白茫茫。父亲把仅有的几件单衣都套在身上，用两块破布头紧紧地裹着双手。他疼爱地摸摸我的头，毅然地走出屋外，用开水烫完水箱后，迅速拿起摇把使劲地摇……拖拉机终于欢快地响了！父亲左手拉着离合器，右手挂着档位，松下刹车，一拨油门，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母亲怔怔地倚在门框边，望着车身远去的方向，手上端着的碗里，两个油炸的鸡蛋还冒着热气。1990年春天，村里有个叫“小三子”的年轻人因生意不景气向父亲借钱，父亲二话没说，将家里仅有的500元钱全都借给了他。不久，大姐面临小升初，为了筹备学费，不善言谈的父亲多次讨要都毫无结果。一天晚上，父亲再次上门讨要，却被对方无理殴打。那时我8岁，看着满脸鲜血的父亲躺在稻草堆旁，我愤恨地捡起地上的砖头准备“替父报仇”，却被父亲那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拽着！父亲轻声地对我说：“小银子，不要冲动，凡事都要讲理，傻事不能干！”哎！然而，等欠款还回来的时候，大姐、二姐早已辍学了……

　　曾经，我立志要做像父亲一样不怕困难、不畏艰辛的男人！所以，从小我就十分懂事，成绩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名。1997年，我考上了淮安师范学校，三年后被分配到盱眙县管镇耿赵小学，尽管只是一名村小教师，可也捧上了硬邦邦的“铁饭碗”。为了实现大学梦，在无数个长夜孤灯下，我坚持自学考试，用5年时间考过了28门，把南师大的中文专科、本科证书全部拿下！2008年7月，我又通过招录考试，成为一名公务员。

　　2015年8月，我被提拔担任乡镇纪委书记。记得刚到的第三天，镇敬老院的几个老人就到我办公室举报会计用公家的场所和水电做刻碑生意，院长却不闻不问！接到举报后，我立即找院长了解情况，批评他管理不力，这个曾干过多年村书记的院长却不以为然，甚至向我叫板：“要是你能把敬老院的烂摊子管好，我就叫你‘黄青天’！”说完，拂袖而去！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多次到敬老院明查暗访，先后6次找当事人谈话，最终在事实面前，对方把器具和石料全部搬走，表示主动退交违规所得，甘愿接受党纪处分。之后，我又趁热打铁，联合分管班子专项整治敬老院的作风问题，先后有3名工作人员因上班迟到早退被问责，另有3人长期不上班被清退！为了纠正农村党员干部慵懒散等问题，治理财务报批不规范现象，到乡镇一个月后，我就制定了“党员干部行为准则20条”“财务审批5项规定”等多项制度，深受群众称赞。正当我踌躇满志时，却遇到了许多闲言碎语，甚至有人扬言要在一年转正测评时要我好看！每当此时，我都会想起挺立在狂风暴雨中的茅草屋，想起那堵四面冒水，却从未倒下的歪斜土墙，想起父亲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2016年，铁佛镇纪检监察工作综合考核全县第一名；我负责的综合目标考核摘得全县二等奖，取得该镇五年来的首次突破！2017年4月，我又被组织调到机关工作。离开的那天，办公室里站满了前来为我送别的同事，那一刻，屋子里充满了留恋和感动……

（作者单位：盱眙县纪委）